家乃家人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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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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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P:明石國行x女審神者
- 其他說明:有自創女審神者
與這座巨大城市其他區域中高聳入雲的建築物相比,這附近的房屋要來得平易近人許多。離此處遠一點的街區裡甚至有著低矮狹窄的獨棟房屋,拐過一個街角就恍若置身遠方的恬靜城鎮。
明石國行抬頭看著眼前的米色公寓,原本想暫時放下手中輕便的行李,好好感嘆一番,身邊的審神者卻逕自拎著手提包走進公寓裡。他還沒能好好欣賞屋外的風情,就只能跟著進屋。
掏出時空管理局人員幫忙打點好的鑰匙,審神者領著明石走進這稱不上十分寬敞的房屋。屋內的設施也全是現成的,一張亞麻色的雙人座布沙發是整座起居室裡最舒適的地點,在它附近有著一張勉強足夠兩人使用的方型小餐桌,緊鄰著區隔出廚房範圍的吧台。再往內則是臥室與浴室。
「看起來該有的都有了,不過還是先看看有沒有缺什麼吧,總要去採購一下的。」繞到浴室裡確定水龍頭等器具都能運作,審神者回到起居室裡如此告訴明石。
明石從起居室的窗戶看著窗外陌生的街道,隔著一條街就是另一座公寓,對面窗戶的窗簾拉得密實。這樣的住處他還是第一次來到。
這就是兩人接下來半年要居住的地方了,從十月到四月,亦即從楓葉的季節到櫻花的季節。
兩人之所以會蝸居於一座平凡公寓,而不是待在寬敞大氣的本丸裡,就要歸功於時空管理局高層天馬行空的創意了。
當時一紙公文下來,命令審神者選擇一名刀劍男士同行,到21世紀的現世去採集過去的生活經驗。採集生活經驗的方式則是在當地實際居住,收集風土民情。最好還能再找一份職業,用該職業特有的觀察角度去收集當代該行業的進行情形。
讓原本與時間溯行軍作戰的審神者們進行這樣的工作──按時空管理局給予的說明──是一石二鳥之計。收集到的資訊夠讓重建21世紀生活的過程變得簡易許多,若是時間溯行軍進行破壞,要復原也相對容易;收集資訊的過程則是讓刀付喪神得以與一般人類互動,藉此學習人類的相處方式,未來若是有潛入作戰時亦能派上用場。
說到底,不就是不相信文部科學省和其他的研究單位嗎?知道這份命令之後。審神者叨念著時空管理局與其他單位間的摩擦,這摩擦最終還是延燒過來了。
為了執行這份命令,她的本丸被搞得天翻地覆。
決定隨行者算是這過程裡最快速的一個步驟了。這份責任就交給與審神者最親近的明石國行。
在審神者缺席的期間內,本丸的運作範圍會縮小,以不進行高難度的出陣任務為原則,遠征及其他維持本丸運作的業務則不受影響,照常進行。審神者把這些交給平常就協助她工作的壓切長谷部與燭台切光忠來進行,聯絡的管道也交給他們兩人了。
這也是審神者第一次遠離她的本丸這麼久。為期三四日的遠行後,還能待她回到本丸之後再處理需要她親自經手的事務,然而為期半年的遠行實在太久,她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了。
雖然也不是不能用緊急事態為由回到本丸,但審神者衷心期盼不會有需要用到這理由的時候。而經過深思熟慮後,她把三日月宗近召到面前,親自授予他在緊急時刻代行她職務並指揮全局的權限。這權限秘而不宣,但願不需要用到。
把本丸內的大小事都安排好之後,審神者才能挪出時間來處理她到21世紀的生活。住處和她在21世紀的職業是與時空管理局的專員討論後安排的,分析許多職缺的資料,也瀏覽無數住處的條件,最後敲定在這個地方落腳。
當審神者帶著明石在這間小公寓裡放下行李,離她去擔任某高中的代理歷史教師的日子,就只剩下三天了。
明石打量這間公寓,各個空間的相對方位很快就被他記住。他猜時空管理局的人有先來做一些安全措施,但身為審神者的護衛,他還是必須親自動手規劃更嚴密的方法來確保自身與審神者的安全。當然,這些行為他向來是不動聲色的進行。
「吶,明石,我們去買點東西吧。像裡面那張床啊,雖然鋪上了床罩,但我並不怎麼安心,總覺得不太乾淨。」審神者環視起居室一圈,拿起放在布沙發上的手提包,走到大門附近,向著明石說。「食物和日用品也是,趁現在去買回來吧。」
「我只負責吃喔。」明石眯起眼睛,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是是,你當然只負責吃,不負責煮。不過,你總得告訴我你想吃什麼,不是嗎?」審神者熟練的哄著她的近侍,看著他挪動腳步跟上,這才打開公寓大門。
深秋的天空已經染上早冬的灰白,晝間平靜的住宅區裡來往的路人不多。沿著小路走到寬廣的大路,在大路上往旁邊一看,從建築物間的空隙就看得見遠方大都會林立的摩天樓。
明石跟著審神者來到附近的超級市場,推了小手推車走進賣場。賣場裡的燈光潔白,地板也很光滑,空氣裡瀰漫某種陌生的氣味,並不難聞,卻也不令人想一聞再聞。
說起來,這是明石得到人身之後,第一次走進現代化的賣場。聞到那陌生氣味後,明石頓時想起這件事。
他通常待在異界的本丸,去萬屋的路像是江戶時代的街道,萬屋也像是那時代的建築,因此他就把萬屋裡的氣味當作是江戶時代的味道了。還是刀身的時候自然無法聞到氣味,這味道對明石來說新鮮得像第一次得到人身似的。
這氣味就是「現代化」的氣味吧。他想。
明石好奇的偷瞄超市裡的人們,這時間多是出門購物的主婦,安靜、有序,與他們一樣在貨架間穿梭。
審神者先是快步走到寢飾部門,把一包雙人床床罩放進推車裡,才放心的去食品部門採購。明石跟在她身後,看她掂掂這個蘋果又量量那個橘子,很快就估算好兩人份的食物。
說起來,她在擔任審神者之前是位家庭主婦呢。明石望著審神者的背影,暗想。
推著購物車經過陳列即食食品的冷凍櫃前時,明石瞥見一包唐揚雞。愛染國俊最喜歡吃唐揚雞,喜歡到本丸上下都知道這件事,每當廚房準備這道菜,一定會多留幾塊給他。
不知道國俊和螢丸現在好不好。明石想起他的晚輩們。雖然在本丸很安全,他們也交了很多朋友,不過身為監護人的他自然會擔心他們的情況。
明石並不是會整天盯著孩子們的類型,只是他現在連偷瞄也沒辦法,照他的推測,他只能趁審神者與本丸定期聯絡時叫他們過來跟他說說話。
就當成和審神者到現世來過一過只屬於兩人的日子吧。這是身為刀付喪神與審神者的兩人無法享有的平淡生活。明石邊想邊望著冷凍櫃出了神。
「怎麼了?國行?」審神者折返明石身邊,讓他轉過來面對她。
瞥見冷凍櫃裡的即食唐揚雞,審神者頓時明白了明石的心思,出聲回答:「國俊也是,螢丸也是,在本丸鍛鍊了這麼久,他們都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了。」
「我只是在想,這要怎麼吃?」明石轉了轉眼睛並改變話題。
「廚房有微波爐,加熱就可以了。要買一包嗎?」不等明石回答,審神者直接動手將一包冷凍唐揚雞放進推車。
結帳後離開了超市,明石提著購物袋,跟在審神者身後,走在店舖眾多的商店街裡。
「對了,國行,你有打算要找怎麼樣的職業嗎?」審神者回頭問明石,示意他跟上來與她比肩而行。
「我說過我只負責吃,不是嗎?」明石反問。在兩人停下腳步等待交通號誌時,再度開口:「刀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這個社會可是需要技能的,各式各樣的技能都需要經由學習而來,就算有很多會做的事,也需要證明來說服別人。而時管局那裡給我的,只有一紙高中學歷呀。」
不只學歷,時空管理局把假身分也準備好了。早在入住時,公寓門口就掛上寫有兩人假姓氏的門牌。在這半年之內,明石國行就是京都出身的山城賴太朗,審神者就是近畿出身的新倉登志子。用了假的姓名,就像連人生都陷沒在這個假身分裡了。
「有很多工作可以選擇的喲。」審神者邊說邊指著商店街裡一間拉麵店,玻璃門上貼著:「誠徵工作夥伴」。
於是,明石國行在現世閒散度日半年的如意算盤,被審神者折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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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山城先生是從京都到這裡來的吧?在這之前做過什麼樣的工作呢?」尚未開始營業的拉麵店裡,留了一頭清爽短髮的店主詢問前來面試的明石。
「畢業之後當了兩年的尼特族,之後做過各式各樣的工作,像是貼身保鑣、托兒所的工友、古蹟清潔工、文書處理等等,做最久的是保鑣。」背出與審神者一同研擬的說詞,明石覺得自己沒有說謊,他只是把本丸裡的工作都換個說法罷了。
「這樣啊……」拉麵店店主狐疑的盯著他,再問:「那你有沒有什麼興趣或專長呢?」
「興趣是日本刀鑑賞。專長嘛……」明石轉動眼睛,將店裡掃視一遍,答道:「我能過目不忘。」
「過目不忘?」店主的興趣被提起了。
明石點頭,轉過身開始背誦:「豚骨拉麵580元,溫泉蛋豚骨拉麵套餐610元,味噌拉麵630元,地獄拉麵630元,溫泉蛋60元,叉燒80元,小菜每份80元,明太子飯280元,炒飯340元,易開罐飲料每罐120元。每週二店休,營業時間11點到15點以及17點到22點,最後點餐時間是21點。你現在身上穿的黑色T-shirt上的標語是『一蓮托生』。」
洋洋灑灑說完整句之後,明石轉回來面對拉麵店的老闆,給他一個微笑。
接著明石得到了他在現世的第一份工作。
這份工作並不如想像中簡單,除了要幫客人點餐並迅速俐落的將餐點送上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察覺客人的心情。覺得美味,覺得不耐煩,覺得太冷或太熱……在這間拉麵店裡有著各式各樣的心情。有些不會影響到消費者的感受,但那些會影響到的,也是服務生的工作範圍。
明石國行原本沒注意到這些。每次一有客人上門,他走到桌邊之後,不拿任何紙筆,客人點了什麼餐、要求什麼客製化內容,他就當場記憶下來,送餐也絕不送錯。偶爾有客人投以驚訝的眼光,但在精準的送餐之後也就變為了認可。
這樣的點餐方式即使是在人潮眾多的用餐時間也不曾改變。少了紙筆記錄的時間,明石可以輕鬆把三四桌客人的餐點都記下來,再統計起來告訴廚房以達到最快出餐速度。而為了記帳有憑據,他會利用空檔把這些點單記錄為紙本。
但在一個月之後,某個開店前的上午,店主神色嚴肅的把明石找到面前,道:「山城先生,在這段時間裡,你的表現確實讓人印象深刻。有客人在網路評價和食記上寫到這間店的好評,其中也提到了山城先生點餐的方式。」
明石望著店主,決定先不多說什麼。
「我一直沒有引進點餐機,因為我喜歡傳統由人去為顧客點餐的方式,在那之中也能與顧客有所交流,從他們點餐的表情裡可以知道他們是毫不猶豫或考慮再三。」
「客人們如果看到服務人員拿紙筆記下的話,也會感覺比較安心的。確定自己的要求不會被遺忘,這是能讓他們安心的原因。並不是真的不會忘記就好,客人們會想要知道你不會忘記,這才是安心的原因。山城先生,我之前也和你聊過這件事了,對吧?」
明石反駁:「不會忘記又能快速出餐,這比較重要吧?」
「山城先生,我已經說過了,如果要快速又精確的話,我大可用點餐機讓客人自己按,保證精確,客人也安心,速度也不算慢。那我為什麼要讓人去為顧客點餐呢?為的是要和他們有所交流,在這快速的水泥叢林裡提供一個傳統世界的庇護所啊。」
於是明石國行失去了這份工作。
他去附近的公園轉了幾圈,坐在長椅上看著光禿禿的櫻花樹和柳樹。學校還沒放學,公園裡沒有嬉戲的孩子,遠方長椅上還有另一個呆坐的男人,察覺他的視線就趕緊拿起報紙遮擋。
原來這就是失業的感覺啊。明石在心中感嘆。刀的世界裡沒有失業──至少他沒遇過被拋棄這種事──就算有,也不會有這種牽強附會的理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幸好他不是太需要那份薪水,不然現在會更愁悶。原本待在本丸時,每位刀付喪神都能定期拿到一定金額的零用金,這算在本丸的運作經費裡,與審神者的薪資分開計算。而接受這份往現世的差事之後,審神者因為還算是在時空管理局工作的緣故,能夠照樣領取薪資,況且她還有21世紀現世的工作收入,等於是有兩份收入。
但在現世的明石就拿不到歸類在本丸運作經費裡的零用金了,雖然時空管理局管不到各本丸內部的經費分配,但博多藤四郎那個精打細算的小氣鬼肯定會急著把他的零用金從每月支出刪除。
靠審神者的薪水是還能過上不錯的生活,就算她現世的工作收入可能不夠兩個人生活,憑她這段期間的時空管理局薪資和過去的存款,他就算在現世整天閒蕩倒也不至於在這半年內餓死。
但這是一個與尊嚴有關的問題。
在本丸的時候,明石國行向來不怎麼有幹勁,也不怎麼會為了自我實現而去工作,就算成天懶散度日導致被工作狂壓切長谷部追殺,他也不改其志。
然而現在坐在冬天孤寂的公園裡,明石只覺得被否定了。這不是他想要的悠閒,這是被人強迫貼上了不需要的標籤,連刀都不願意被貼上這樣的標籤。
當天下午,結束了一整天教書生活的審神者回到公寓,看見面無表情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明石,心中就對發生的事情有個底了。
「吶,國行,晚餐想吃什麼?我預計就簡單的做個咖哩,再弄沙拉和味噌湯,不過還沒有主菜,你有想要吃的東西嗎?」審神者走到沙發後方,低下頭詢問窩在沙發中的明石,她黑色的長髮垂到他臉側。
「唐揚雞。」明石的聲音比平常要來得沒有起伏,也沒有伸手撥開審神者的頭髮。
「嗯,家裡沒有材料,但之前買的那包冷凍唐揚雞還沒有打開,就用那個可以嗎?」
「可以。」
審神者起身,走到廚房去為晚餐忙碌了。明石繼續看著電視上的搞笑藝人表演,偶爾發出悶悶的笑聲。
晚餐上桌之後,明石才慢條斯理的準備餐具並坐定。咖哩濃郁的香氣撲鼻,堆滿玻璃碗的沙拉也經過精心擺盤,鮮豔的對切小蕃茄在各色蔬菜上排成花朵模樣,微波食品的唐揚雞也好歹看起來是令人食指大動的橘金色。
明石挾起一塊雞肉放進嘴裡,乾燥無汁的肉就像從拉麵店離開的他那般乾澀無力。他細細咀嚼,間或舀些拌了咖哩醬的白飯入口,進食速度比平常還要緩慢。
「國行,明天是週六呢。」審神者開口。「之前忙著安頓下來或工作的事,一直沒有到處去看看,簡直真的變成21世紀的上班族了。」
「想要週末去走走嗎?」審神者露出微笑。
明石不確定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她早習慣他是個沒幹勁的傢伙了,能夠偷懶就偷懶,出門什麼的更是要三催四請。好不容易過了辛勤付出勞力的一個月,卻換來被辭退的悲涼結果。在這樣的前提下,就算他拒絕她的提議,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不等明石答覆,審神者自顧自拿出手機撥弄螢幕,找出她需要的頁面後遞給明石,要求:「我想去這個地方。」
那是離這裡不過四個地鐵站距離的地方,明石國行「記得」那個地方,在取得人身之前,他以刀的形式在那裡待了很久。
「這個時代的『我』嗎?應該是沉睡著的吧,我呢,就算被展示也不一定會醒來。」明石國行嘆氣,而臉上卻露出了懷念的微笑。
「但是在庫房裡就莫名會醒來,這就是你這傢伙的作風。」審神者接話,注視著她的近侍。「怎麼樣?陪我去走走吧。」
明石仍然沒有確切回答,而審神者已經在心中盤算明天的行程與今晚的家事究竟該怎麼安排才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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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當明石在柔軟的雙人床上睜開眼睛時,審神者已經不在身邊了。他忽然想起這和在本丸的生活也沒什麼不一樣,審神者也總是比他早醒早離開,差別只在睡的是雙人床或是墊被。他摸了床頭櫃上的眼鏡戴好,下床前先披上灰色針織外套。
當明石盥洗好來到起居室時,看見審神者攤開幾張筆記在茶几上,上面有路線及開放時間等資訊,或許是怕手機沒電而做的預備。
明石把早餐端到沙發上吃,邊咀嚼果醬吐司邊聽審神者解說她規劃的行程。他盡量不去想看到這時代的自己刀身會有什麼感想,這些都留待到時候再做出喜怒哀樂各種不同反應,現在他只要當成陪同居女友出門遊玩就夠了。
公寓外的街區已經越來越熟悉,在這裡住了一小段時間之後,這有著雜亂電線與參差不齊屋頂的住宅區成了習慣的一部分。前往地鐵站的途中,行經那座有著光禿禿櫻花樹與柳樹的公園,現在裡面有帶著孩童玩耍的家庭,家長們坐在長椅上看孩子們玩溜滑梯或追逐。
明石與審神者從明亮整潔的地鐵站搭上列車,通過列車,來到目標地鐵站。出站後看見的是比公寓附近來得整齊繁榮的街道,雖然稱不上人車眾多,但兩旁的建築物既方正又高聳,比較有大都會的氣息了,而比起真正車水馬龍的街道卻又顯得悠閒古雅,這與周圍座落各式各樣的博物館與古蹟也脫不了關係。
照著地圖前進,審神者帶著明石來到博物館。這裡就是在這時代存放明石國行刀身的場所。
「你會不想進去嗎?」審神者笑著問。
「這問題如果早一點問可能還來得及。」明石聳肩,當他的審神者去做一些她執意要做的事,他從沒成功阻止過。
「那就走吧。」
縱然這博物館並不熱門,在週末假日還是有參觀的遊客。在導覽處拿了導覽小冊與近期展覽宣傳的摺頁,審神者細細觀看每一項介紹,明石則在她身邊偶爾瞄幾眼。
「咦?國──呃,賴太朗,你看這個。」審神者招手引起明石的注意,示意他閱讀她手上的摺頁,並為他總結重點:「來國行特展,下下週開始,為期兩個月。」
明石頓時傻住了,他很少這麼震驚。這實在太巧了,他陪審神者來到現世的這段時間竟然會遇到來國行──頗富盛名的刀匠,也就是打造明石國行刀身的刀匠──的特展,而他對此幾乎沒有印象了。被拿出來展示的名目很多,他不會一一記下,自然也就對這特展一無所知。
「下下週開始,所以現在不會拿出來展示呢……如何?還要進去嗎?你有想看的嗎?」審神者問。
「先不要好了,我想去外面散散步。」明石拒絕了,他需要好好想一下特展的事,既然是打造他的刀匠的特展,他希望到時候能來看看,這比單純他自己的刀身展出還要讓他在意。
兩人離開博物館,在博物館主建築附近的咖啡廳外徘徊,正猶豫是否該進去歇腳時,聽見了某個人正用急切的語氣通電話,那人就在離他們不遠的門廊上,將裝著熱咖啡的紙杯擺在階梯扶手上,另一手則拿著手機。
「所以,你的意思是到下下週也沒辦法嗎?是,的確,車禍這種事真的是沒辦法……」透過電話與某個人溝通的男人抹著額頭,明明是不太出汗的冬天卻仍做著習慣性的動作。「原本的導覽人員再多做訓練應該也是可以的,再互相支援,不過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我再去安排吧,對來國行比較熟悉又願意做導覽的人,你有適當的人選嗎?」
聽見了那人說出的話,審神者與明石對視一眼,立刻瞭解彼此的心意。
「何不一試?」審神者用嘴型對明石說。
在那男人應諾著掛上電話後,明石來到他面前擋住去路,道:「抱歉,並不是有意偷聽對話的。不過看來你需要幫助吧?來國行的特展……我剛好對這位刀匠很有興趣,做過一些研究,要擔任展覽的導覽員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如果是這麼近期的展覽,用原本就有足夠知識的導覽員的話,到時也比較不會手忙腳亂吧?」明石揚起剛才在博物館裡拿的摺頁。
那個緊張的男人盯著明石,短時間內太多的資訊讓他難以消化。
「我們剛剛才去過博物館,也是刀劍的愛好者,這個特展如果能辦成的話我們也會很開心的。或是您願意給他個機會試看看?他一直都很喜歡刀,特別是來派的作品。」審神者幫腔後鞠了個躬。
於是,三個人就來到博物館,審神者在大廳附近信步閒逛,而明石隨著正為找不到合格導覽員發愁的那男人──恰好就是博物館的主任──來到僅供工作人員使用的區域內,這裡有一間辦公室。
「我叫山城賴太朗,京都出身,興趣是日本刀鑑賞,來派的作品是我比較在行的範圍,其他山城傳或是鐮倉時代的作品也是我比較有涉獵的。」明石開門見山的介紹自己。
「像是貴單位收藏的明石國行,銘國行,長二尺五寸三分,反一寸二厘,鎬造,庵棟,腰反高且具備踏張,鋒則是豬首,樋上有三鈷雕刻。這一把是國寶,明石藩松平家傳來。」明石這次簡單的介紹自己刀身的特色,對著一位刀劍知識豐富的人介紹貨真價實的他自己,這感覺真是奇怪得不能再更奇怪了。
「貴單位還有當麻國行的作品和延吉的作品,不過既然是來國行特展,這些貴重的寶物都不會展出吧。另外,既然是來國行的特展,應該是花了不少心血向其他的博物館或個人借來的?」
主任嘆了口氣,回應:「確實大部分的展品是借來的,甚至有個人收藏家特地出借一幅來國行畫像,你就知道這個特展備受各方期待。我比較好奇的是,你為什麼想要這份工作,以及你對日本刀的興趣是怎麼來的?」
「我嘛,因為原本工作的地方把我開除了,下一份工作則要四月才開始上班,在這期間內我想找點事來做──兼職也無所謂──來散步的時候剛好就聽見您的困擾了,大概是這麼一回事。」明石老實回答,在這種時候,誠實是最好的策略。
「至於興趣嘛……家父非常喜歡刀,特別是山城傳以及太刀,可以說是他畢生的志趣了吧,而我就在耳濡目染之下繼承了這樣的熱愛。」這裡也是一句不假,明石回想許久以前對於來國行本人僅存的一些印象,那印象就像人類幼年時代留下的回憶一般,只有印象深刻的片段能夠輕易回想起來,其他全鎖入記憶的檔案櫃裡了。
雙方隨後又聊了些關於對刀的興趣的事,以及來派的刀的特色,明石全都對答如流。
經過這番問答,博物館的主任似乎是相信了,似乎也相信這個看來輕浮機敏的男子並不是想要趁機盜走珍貴展品的竊賊。雙方約定明石就在展出期間擔任導覽員,而展期之前則必須到博物館接受基本的導覽訓練。
當明石來到博物館大廳,遍尋不著審神者的身影,打開手機則收到她傳來的訊息,說她人在剛才的咖啡廳裡,他便趕緊前往。
看見背對門口坐著看報紙的審神者,明石直接在她對面坐下,報告:「拿到那個offer了,星期一開始要去接受基本訓練,接著就得在眾人面前介紹我自己了。」
審神者忍不住笑出聲。不管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還是訪客,到時都不會想到在他們面前講解的導覽員竟然就是那把正在被介紹的刀。
「別太得意忘形啊,有些事情是只有你知道而後世的人不知道的,這些要注意絕不能說溜嘴了。」審神者邊笑邊叮嚀。
「是是。」明石隨口應答,拿起審神者的杯子痛快的喝了口肉桂卡布其諾,滿溢在口中的香氣與溫熱使他被寒風吹冷的身體重新有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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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展覽開始的日子。
明石難得把服裝穿戴整齊,由於天氣越來越冷,他在襯衫外穿上深藍色毛線背心,他覺得這讓他看起來像個老學究,但並不討厭。再掛上通行名牌,作為導覽員的一天就開始了。
第一次正式接待的對象是一群來自四面八方的散客,年齡、性別都不一樣。聽眾到齊後,明石開始沿路簡單說明各件展品。
「各位眼前的是本館的收藏品,這是國寶太刀,號明石國行,會有這樣的名稱是因為它來自明石藩松平家。各位可以欣賞它的姿態,這一件在國行的作品裡算是比較細窄的,反──也就是刀身彎曲的幅度──比較明顯,算是來派的特色……」明石仔細說明著他自己的刀身。
他怎麼會這麼聰明,想到要介紹自己,做這件事對他來講全然不費工夫。看著專注聽他講解的群眾,明石在心中讚嘆自己的機智。
隨著導覽進度推進,明石繼續講解與展覽相關的不同子題:「來國行是鐮倉時代的刀匠,鐮倉時代的戰爭型態以馬戰居多,太刀是為了方便在馬上作戰而使用的,因此你們可以看見今天的展品都有著比較寬的幅度,因為有實戰需求的考量。」
一邊介紹鐮倉時代的背景,一邊帶領聽眾到來國行的畫像前面,明石站定並面對群眾:「這一幅是本館好不容易借來的私人收藏,據傳是來國行本人的畫像。」他轉向畫像作勢看了看,再轉回來說:「你們覺得他是長這個樣子嗎?原來做出這些刀的人,長相是這樣子嗎?」
寫意大於寫形的畫像會隱去許多人物面貌特徵,但明石承認這肖像能讓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來國行──當然,是對於親眼見過來國行本人的人而言──看到這幅畫他就想起來了,他記得來國行讓某位畫師友人的學徒練習畫肖像,並收下了這幅練習作當作酬勞。
沒想到那幅畫後來會流傳出去,還被妥善收藏了數百年,簡直不可思議。
聽眾不知道箇中原因,只被導覽員的風趣逗笑了。其中一個人回應:「我們看到他的作品、他的肖像,也知道他生活的年代,但是有沒有他的一些軼事可以分享呢?」
軼事這個字讓明石深思了片刻,他再度回頭看看肖像,再回來面對聽眾:「他和同時代的刀工綾小路定利很親近,時常互相介紹訂單甚至互相借貸,也有現存的兩人作品中其實有對方作品的說法啦……不過今天展出的肯定都是來國行作品無誤。」
因為這裡每一把刀他都認識,全是他的同胞手足。明石在心中解釋原因。
「而之所以要互相借貸,是因為兩人在財務方面都不是非常精明的人。」話匣子一開,明石開始把自己所知的某些瑣事透露出來:「來國行很重視吃,非常愛吃香魚,吃香魚還一定要有特別的配菜,每次一到香魚的季節就會大肆採購。他愛吃到什麼程度呢?有一次為了買大量香魚,家中的現金又不是很充足,差點就把手上的作品刻上定利的銘向定利換取現金。那把刀,就是現在的明石國行。」
深埋多年的怨氣居然在此時得以一吐,明石感到舒暢許多,旋即又想起要掩飾:「至於這件逸聞是不是真有其事呢?其實也無從考證了,各位姑妄聽之。」
明石帶著聽眾繼續往別的展品前進。當導覽行程結束後,明石沿著原路回去檢查是否有訪客遺落的物品,經過來國行畫像前,明石注意到玻璃櫃內的畫像有點歪,它原本擺得整整齊齊。
「喂喂,老爹,我可是過了幾百年才把你這賣子求榮的糗事說出來。」明石又好氣又好笑,想伸手敲敲玻璃櫃,但才抬起手就又放棄了。這裡到處都是攝影機。
明石抬起腳繼續循原路回去,經過自己擱在玻璃櫃裡的刀身,陰暗展示室內的氣氛使他想起自己刀付喪神的身分。當他還沒有人身的時候,偶爾在展示中醒來,感知到的就是這樣的環境:尊崇與遺忘互相混雜,半是珍惜,半是束之高閣。
擁有人身而能夠自由活動之後,又在21世紀的現世過了一個多月凡人的生活,他簡直快要忘記自己是刀,來到21世紀的目的是陪伴審神者執行任務。接下來他還要當一陣子的博物館導覽員,而審神者也還要再當幾個月的歷史教師。
等這裡的工作結束後,約莫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他就能跟著審神者回本丸去,繼續進行與時間溯行軍鬥智鬥力的戰鬥,發揮他身為刀的功能,也履行刀付喪神和審神者真正的任務,除此之外,也能看到許久不見的螢丸與愛染國俊了。
等到櫻花盛開,那兩個孩子就會笑著奔出本丸大門迎接回歸的明石與審神者。
end
- 其他說明:有自創女審神者
與這座巨大城市其他區域中高聳入雲的建築物相比,這附近的房屋要來得平易近人許多。離此處遠一點的街區裡甚至有著低矮狹窄的獨棟房屋,拐過一個街角就恍若置身遠方的恬靜城鎮。
明石國行抬頭看著眼前的米色公寓,原本想暫時放下手中輕便的行李,好好感嘆一番,身邊的審神者卻逕自拎著手提包走進公寓裡。他還沒能好好欣賞屋外的風情,就只能跟著進屋。
掏出時空管理局人員幫忙打點好的鑰匙,審神者領著明石走進這稱不上十分寬敞的房屋。屋內的設施也全是現成的,一張亞麻色的雙人座布沙發是整座起居室裡最舒適的地點,在它附近有著一張勉強足夠兩人使用的方型小餐桌,緊鄰著區隔出廚房範圍的吧台。再往內則是臥室與浴室。
「看起來該有的都有了,不過還是先看看有沒有缺什麼吧,總要去採購一下的。」繞到浴室裡確定水龍頭等器具都能運作,審神者回到起居室裡如此告訴明石。
明石從起居室的窗戶看著窗外陌生的街道,隔著一條街就是另一座公寓,對面窗戶的窗簾拉得密實。這樣的住處他還是第一次來到。
這就是兩人接下來半年要居住的地方了,從十月到四月,亦即從楓葉的季節到櫻花的季節。
兩人之所以會蝸居於一座平凡公寓,而不是待在寬敞大氣的本丸裡,就要歸功於時空管理局高層天馬行空的創意了。
當時一紙公文下來,命令審神者選擇一名刀劍男士同行,到21世紀的現世去採集過去的生活經驗。採集生活經驗的方式則是在當地實際居住,收集風土民情。最好還能再找一份職業,用該職業特有的觀察角度去收集當代該行業的進行情形。
讓原本與時間溯行軍作戰的審神者們進行這樣的工作──按時空管理局給予的說明──是一石二鳥之計。收集到的資訊夠讓重建21世紀生活的過程變得簡易許多,若是時間溯行軍進行破壞,要復原也相對容易;收集資訊的過程則是讓刀付喪神得以與一般人類互動,藉此學習人類的相處方式,未來若是有潛入作戰時亦能派上用場。
說到底,不就是不相信文部科學省和其他的研究單位嗎?知道這份命令之後。審神者叨念著時空管理局與其他單位間的摩擦,這摩擦最終還是延燒過來了。
為了執行這份命令,她的本丸被搞得天翻地覆。
決定隨行者算是這過程裡最快速的一個步驟了。這份責任就交給與審神者最親近的明石國行。
在審神者缺席的期間內,本丸的運作範圍會縮小,以不進行高難度的出陣任務為原則,遠征及其他維持本丸運作的業務則不受影響,照常進行。審神者把這些交給平常就協助她工作的壓切長谷部與燭台切光忠來進行,聯絡的管道也交給他們兩人了。
這也是審神者第一次遠離她的本丸這麼久。為期三四日的遠行後,還能待她回到本丸之後再處理需要她親自經手的事務,然而為期半年的遠行實在太久,她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了。
雖然也不是不能用緊急事態為由回到本丸,但審神者衷心期盼不會有需要用到這理由的時候。而經過深思熟慮後,她把三日月宗近召到面前,親自授予他在緊急時刻代行她職務並指揮全局的權限。這權限秘而不宣,但願不需要用到。
把本丸內的大小事都安排好之後,審神者才能挪出時間來處理她到21世紀的生活。住處和她在21世紀的職業是與時空管理局的專員討論後安排的,分析許多職缺的資料,也瀏覽無數住處的條件,最後敲定在這個地方落腳。
當審神者帶著明石在這間小公寓裡放下行李,離她去擔任某高中的代理歷史教師的日子,就只剩下三天了。
明石打量這間公寓,各個空間的相對方位很快就被他記住。他猜時空管理局的人有先來做一些安全措施,但身為審神者的護衛,他還是必須親自動手規劃更嚴密的方法來確保自身與審神者的安全。當然,這些行為他向來是不動聲色的進行。
「吶,明石,我們去買點東西吧。像裡面那張床啊,雖然鋪上了床罩,但我並不怎麼安心,總覺得不太乾淨。」審神者環視起居室一圈,拿起放在布沙發上的手提包,走到大門附近,向著明石說。「食物和日用品也是,趁現在去買回來吧。」
「我只負責吃喔。」明石眯起眼睛,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是是,你當然只負責吃,不負責煮。不過,你總得告訴我你想吃什麼,不是嗎?」審神者熟練的哄著她的近侍,看著他挪動腳步跟上,這才打開公寓大門。
深秋的天空已經染上早冬的灰白,晝間平靜的住宅區裡來往的路人不多。沿著小路走到寬廣的大路,在大路上往旁邊一看,從建築物間的空隙就看得見遠方大都會林立的摩天樓。
明石跟著審神者來到附近的超級市場,推了小手推車走進賣場。賣場裡的燈光潔白,地板也很光滑,空氣裡瀰漫某種陌生的氣味,並不難聞,卻也不令人想一聞再聞。
說起來,這是明石得到人身之後,第一次走進現代化的賣場。聞到那陌生氣味後,明石頓時想起這件事。
他通常待在異界的本丸,去萬屋的路像是江戶時代的街道,萬屋也像是那時代的建築,因此他就把萬屋裡的氣味當作是江戶時代的味道了。還是刀身的時候自然無法聞到氣味,這味道對明石來說新鮮得像第一次得到人身似的。
這氣味就是「現代化」的氣味吧。他想。
明石好奇的偷瞄超市裡的人們,這時間多是出門購物的主婦,安靜、有序,與他們一樣在貨架間穿梭。
審神者先是快步走到寢飾部門,把一包雙人床床罩放進推車裡,才放心的去食品部門採購。明石跟在她身後,看她掂掂這個蘋果又量量那個橘子,很快就估算好兩人份的食物。
說起來,她在擔任審神者之前是位家庭主婦呢。明石望著審神者的背影,暗想。
推著購物車經過陳列即食食品的冷凍櫃前時,明石瞥見一包唐揚雞。愛染國俊最喜歡吃唐揚雞,喜歡到本丸上下都知道這件事,每當廚房準備這道菜,一定會多留幾塊給他。
不知道國俊和螢丸現在好不好。明石想起他的晚輩們。雖然在本丸很安全,他們也交了很多朋友,不過身為監護人的他自然會擔心他們的情況。
明石並不是會整天盯著孩子們的類型,只是他現在連偷瞄也沒辦法,照他的推測,他只能趁審神者與本丸定期聯絡時叫他們過來跟他說說話。
就當成和審神者到現世來過一過只屬於兩人的日子吧。這是身為刀付喪神與審神者的兩人無法享有的平淡生活。明石邊想邊望著冷凍櫃出了神。
「怎麼了?國行?」審神者折返明石身邊,讓他轉過來面對她。
瞥見冷凍櫃裡的即食唐揚雞,審神者頓時明白了明石的心思,出聲回答:「國俊也是,螢丸也是,在本丸鍛鍊了這麼久,他們都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了。」
「我只是在想,這要怎麼吃?」明石轉了轉眼睛並改變話題。
「廚房有微波爐,加熱就可以了。要買一包嗎?」不等明石回答,審神者直接動手將一包冷凍唐揚雞放進推車。
結帳後離開了超市,明石提著購物袋,跟在審神者身後,走在店舖眾多的商店街裡。
「對了,國行,你有打算要找怎麼樣的職業嗎?」審神者回頭問明石,示意他跟上來與她比肩而行。
「我說過我只負責吃,不是嗎?」明石反問。在兩人停下腳步等待交通號誌時,再度開口:「刀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這個社會可是需要技能的,各式各樣的技能都需要經由學習而來,就算有很多會做的事,也需要證明來說服別人。而時管局那裡給我的,只有一紙高中學歷呀。」
不只學歷,時空管理局把假身分也準備好了。早在入住時,公寓門口就掛上寫有兩人假姓氏的門牌。在這半年之內,明石國行就是京都出身的山城賴太朗,審神者就是近畿出身的新倉登志子。用了假的姓名,就像連人生都陷沒在這個假身分裡了。
「有很多工作可以選擇的喲。」審神者邊說邊指著商店街裡一間拉麵店,玻璃門上貼著:「誠徵工作夥伴」。
於是,明石國行在現世閒散度日半年的如意算盤,被審神者折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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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山城先生是從京都到這裡來的吧?在這之前做過什麼樣的工作呢?」尚未開始營業的拉麵店裡,留了一頭清爽短髮的店主詢問前來面試的明石。
「畢業之後當了兩年的尼特族,之後做過各式各樣的工作,像是貼身保鑣、托兒所的工友、古蹟清潔工、文書處理等等,做最久的是保鑣。」背出與審神者一同研擬的說詞,明石覺得自己沒有說謊,他只是把本丸裡的工作都換個說法罷了。
「這樣啊……」拉麵店店主狐疑的盯著他,再問:「那你有沒有什麼興趣或專長呢?」
「興趣是日本刀鑑賞。專長嘛……」明石轉動眼睛,將店裡掃視一遍,答道:「我能過目不忘。」
「過目不忘?」店主的興趣被提起了。
明石點頭,轉過身開始背誦:「豚骨拉麵580元,溫泉蛋豚骨拉麵套餐610元,味噌拉麵630元,地獄拉麵630元,溫泉蛋60元,叉燒80元,小菜每份80元,明太子飯280元,炒飯340元,易開罐飲料每罐120元。每週二店休,營業時間11點到15點以及17點到22點,最後點餐時間是21點。你現在身上穿的黑色T-shirt上的標語是『一蓮托生』。」
洋洋灑灑說完整句之後,明石轉回來面對拉麵店的老闆,給他一個微笑。
接著明石得到了他在現世的第一份工作。
這份工作並不如想像中簡單,除了要幫客人點餐並迅速俐落的將餐點送上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察覺客人的心情。覺得美味,覺得不耐煩,覺得太冷或太熱……在這間拉麵店裡有著各式各樣的心情。有些不會影響到消費者的感受,但那些會影響到的,也是服務生的工作範圍。
明石國行原本沒注意到這些。每次一有客人上門,他走到桌邊之後,不拿任何紙筆,客人點了什麼餐、要求什麼客製化內容,他就當場記憶下來,送餐也絕不送錯。偶爾有客人投以驚訝的眼光,但在精準的送餐之後也就變為了認可。
這樣的點餐方式即使是在人潮眾多的用餐時間也不曾改變。少了紙筆記錄的時間,明石可以輕鬆把三四桌客人的餐點都記下來,再統計起來告訴廚房以達到最快出餐速度。而為了記帳有憑據,他會利用空檔把這些點單記錄為紙本。
但在一個月之後,某個開店前的上午,店主神色嚴肅的把明石找到面前,道:「山城先生,在這段時間裡,你的表現確實讓人印象深刻。有客人在網路評價和食記上寫到這間店的好評,其中也提到了山城先生點餐的方式。」
明石望著店主,決定先不多說什麼。
「我一直沒有引進點餐機,因為我喜歡傳統由人去為顧客點餐的方式,在那之中也能與顧客有所交流,從他們點餐的表情裡可以知道他們是毫不猶豫或考慮再三。」
「客人們如果看到服務人員拿紙筆記下的話,也會感覺比較安心的。確定自己的要求不會被遺忘,這是能讓他們安心的原因。並不是真的不會忘記就好,客人們會想要知道你不會忘記,這才是安心的原因。山城先生,我之前也和你聊過這件事了,對吧?」
明石反駁:「不會忘記又能快速出餐,這比較重要吧?」
「山城先生,我已經說過了,如果要快速又精確的話,我大可用點餐機讓客人自己按,保證精確,客人也安心,速度也不算慢。那我為什麼要讓人去為顧客點餐呢?為的是要和他們有所交流,在這快速的水泥叢林裡提供一個傳統世界的庇護所啊。」
於是明石國行失去了這份工作。
他去附近的公園轉了幾圈,坐在長椅上看著光禿禿的櫻花樹和柳樹。學校還沒放學,公園裡沒有嬉戲的孩子,遠方長椅上還有另一個呆坐的男人,察覺他的視線就趕緊拿起報紙遮擋。
原來這就是失業的感覺啊。明石在心中感嘆。刀的世界裡沒有失業──至少他沒遇過被拋棄這種事──就算有,也不會有這種牽強附會的理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幸好他不是太需要那份薪水,不然現在會更愁悶。原本待在本丸時,每位刀付喪神都能定期拿到一定金額的零用金,這算在本丸的運作經費裡,與審神者的薪資分開計算。而接受這份往現世的差事之後,審神者因為還算是在時空管理局工作的緣故,能夠照樣領取薪資,況且她還有21世紀現世的工作收入,等於是有兩份收入。
但在現世的明石就拿不到歸類在本丸運作經費裡的零用金了,雖然時空管理局管不到各本丸內部的經費分配,但博多藤四郎那個精打細算的小氣鬼肯定會急著把他的零用金從每月支出刪除。
靠審神者的薪水是還能過上不錯的生活,就算她現世的工作收入可能不夠兩個人生活,憑她這段期間的時空管理局薪資和過去的存款,他就算在現世整天閒蕩倒也不至於在這半年內餓死。
但這是一個與尊嚴有關的問題。
在本丸的時候,明石國行向來不怎麼有幹勁,也不怎麼會為了自我實現而去工作,就算成天懶散度日導致被工作狂壓切長谷部追殺,他也不改其志。
然而現在坐在冬天孤寂的公園裡,明石只覺得被否定了。這不是他想要的悠閒,這是被人強迫貼上了不需要的標籤,連刀都不願意被貼上這樣的標籤。
當天下午,結束了一整天教書生活的審神者回到公寓,看見面無表情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明石,心中就對發生的事情有個底了。
「吶,國行,晚餐想吃什麼?我預計就簡單的做個咖哩,再弄沙拉和味噌湯,不過還沒有主菜,你有想要吃的東西嗎?」審神者走到沙發後方,低下頭詢問窩在沙發中的明石,她黑色的長髮垂到他臉側。
「唐揚雞。」明石的聲音比平常要來得沒有起伏,也沒有伸手撥開審神者的頭髮。
「嗯,家裡沒有材料,但之前買的那包冷凍唐揚雞還沒有打開,就用那個可以嗎?」
「可以。」
審神者起身,走到廚房去為晚餐忙碌了。明石繼續看著電視上的搞笑藝人表演,偶爾發出悶悶的笑聲。
晚餐上桌之後,明石才慢條斯理的準備餐具並坐定。咖哩濃郁的香氣撲鼻,堆滿玻璃碗的沙拉也經過精心擺盤,鮮豔的對切小蕃茄在各色蔬菜上排成花朵模樣,微波食品的唐揚雞也好歹看起來是令人食指大動的橘金色。
明石挾起一塊雞肉放進嘴裡,乾燥無汁的肉就像從拉麵店離開的他那般乾澀無力。他細細咀嚼,間或舀些拌了咖哩醬的白飯入口,進食速度比平常還要緩慢。
「國行,明天是週六呢。」審神者開口。「之前忙著安頓下來或工作的事,一直沒有到處去看看,簡直真的變成21世紀的上班族了。」
「想要週末去走走嗎?」審神者露出微笑。
明石不確定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她早習慣他是個沒幹勁的傢伙了,能夠偷懶就偷懶,出門什麼的更是要三催四請。好不容易過了辛勤付出勞力的一個月,卻換來被辭退的悲涼結果。在這樣的前提下,就算他拒絕她的提議,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不等明石答覆,審神者自顧自拿出手機撥弄螢幕,找出她需要的頁面後遞給明石,要求:「我想去這個地方。」
那是離這裡不過四個地鐵站距離的地方,明石國行「記得」那個地方,在取得人身之前,他以刀的形式在那裡待了很久。
「這個時代的『我』嗎?應該是沉睡著的吧,我呢,就算被展示也不一定會醒來。」明石國行嘆氣,而臉上卻露出了懷念的微笑。
「但是在庫房裡就莫名會醒來,這就是你這傢伙的作風。」審神者接話,注視著她的近侍。「怎麼樣?陪我去走走吧。」
明石仍然沒有確切回答,而審神者已經在心中盤算明天的行程與今晚的家事究竟該怎麼安排才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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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當明石在柔軟的雙人床上睜開眼睛時,審神者已經不在身邊了。他忽然想起這和在本丸的生活也沒什麼不一樣,審神者也總是比他早醒早離開,差別只在睡的是雙人床或是墊被。他摸了床頭櫃上的眼鏡戴好,下床前先披上灰色針織外套。
當明石盥洗好來到起居室時,看見審神者攤開幾張筆記在茶几上,上面有路線及開放時間等資訊,或許是怕手機沒電而做的預備。
明石把早餐端到沙發上吃,邊咀嚼果醬吐司邊聽審神者解說她規劃的行程。他盡量不去想看到這時代的自己刀身會有什麼感想,這些都留待到時候再做出喜怒哀樂各種不同反應,現在他只要當成陪同居女友出門遊玩就夠了。
公寓外的街區已經越來越熟悉,在這裡住了一小段時間之後,這有著雜亂電線與參差不齊屋頂的住宅區成了習慣的一部分。前往地鐵站的途中,行經那座有著光禿禿櫻花樹與柳樹的公園,現在裡面有帶著孩童玩耍的家庭,家長們坐在長椅上看孩子們玩溜滑梯或追逐。
明石與審神者從明亮整潔的地鐵站搭上列車,通過列車,來到目標地鐵站。出站後看見的是比公寓附近來得整齊繁榮的街道,雖然稱不上人車眾多,但兩旁的建築物既方正又高聳,比較有大都會的氣息了,而比起真正車水馬龍的街道卻又顯得悠閒古雅,這與周圍座落各式各樣的博物館與古蹟也脫不了關係。
照著地圖前進,審神者帶著明石來到博物館。這裡就是在這時代存放明石國行刀身的場所。
「你會不想進去嗎?」審神者笑著問。
「這問題如果早一點問可能還來得及。」明石聳肩,當他的審神者去做一些她執意要做的事,他從沒成功阻止過。
「那就走吧。」
縱然這博物館並不熱門,在週末假日還是有參觀的遊客。在導覽處拿了導覽小冊與近期展覽宣傳的摺頁,審神者細細觀看每一項介紹,明石則在她身邊偶爾瞄幾眼。
「咦?國──呃,賴太朗,你看這個。」審神者招手引起明石的注意,示意他閱讀她手上的摺頁,並為他總結重點:「來國行特展,下下週開始,為期兩個月。」
明石頓時傻住了,他很少這麼震驚。這實在太巧了,他陪審神者來到現世的這段時間竟然會遇到來國行──頗富盛名的刀匠,也就是打造明石國行刀身的刀匠──的特展,而他對此幾乎沒有印象了。被拿出來展示的名目很多,他不會一一記下,自然也就對這特展一無所知。
「下下週開始,所以現在不會拿出來展示呢……如何?還要進去嗎?你有想看的嗎?」審神者問。
「先不要好了,我想去外面散散步。」明石拒絕了,他需要好好想一下特展的事,既然是打造他的刀匠的特展,他希望到時候能來看看,這比單純他自己的刀身展出還要讓他在意。
兩人離開博物館,在博物館主建築附近的咖啡廳外徘徊,正猶豫是否該進去歇腳時,聽見了某個人正用急切的語氣通電話,那人就在離他們不遠的門廊上,將裝著熱咖啡的紙杯擺在階梯扶手上,另一手則拿著手機。
「所以,你的意思是到下下週也沒辦法嗎?是,的確,車禍這種事真的是沒辦法……」透過電話與某個人溝通的男人抹著額頭,明明是不太出汗的冬天卻仍做著習慣性的動作。「原本的導覽人員再多做訓練應該也是可以的,再互相支援,不過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我再去安排吧,對來國行比較熟悉又願意做導覽的人,你有適當的人選嗎?」
聽見了那人說出的話,審神者與明石對視一眼,立刻瞭解彼此的心意。
「何不一試?」審神者用嘴型對明石說。
在那男人應諾著掛上電話後,明石來到他面前擋住去路,道:「抱歉,並不是有意偷聽對話的。不過看來你需要幫助吧?來國行的特展……我剛好對這位刀匠很有興趣,做過一些研究,要擔任展覽的導覽員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如果是這麼近期的展覽,用原本就有足夠知識的導覽員的話,到時也比較不會手忙腳亂吧?」明石揚起剛才在博物館裡拿的摺頁。
那個緊張的男人盯著明石,短時間內太多的資訊讓他難以消化。
「我們剛剛才去過博物館,也是刀劍的愛好者,這個特展如果能辦成的話我們也會很開心的。或是您願意給他個機會試看看?他一直都很喜歡刀,特別是來派的作品。」審神者幫腔後鞠了個躬。
於是,三個人就來到博物館,審神者在大廳附近信步閒逛,而明石隨著正為找不到合格導覽員發愁的那男人──恰好就是博物館的主任──來到僅供工作人員使用的區域內,這裡有一間辦公室。
「我叫山城賴太朗,京都出身,興趣是日本刀鑑賞,來派的作品是我比較在行的範圍,其他山城傳或是鐮倉時代的作品也是我比較有涉獵的。」明石開門見山的介紹自己。
「像是貴單位收藏的明石國行,銘國行,長二尺五寸三分,反一寸二厘,鎬造,庵棟,腰反高且具備踏張,鋒則是豬首,樋上有三鈷雕刻。這一把是國寶,明石藩松平家傳來。」明石這次簡單的介紹自己刀身的特色,對著一位刀劍知識豐富的人介紹貨真價實的他自己,這感覺真是奇怪得不能再更奇怪了。
「貴單位還有當麻國行的作品和延吉的作品,不過既然是來國行特展,這些貴重的寶物都不會展出吧。另外,既然是來國行的特展,應該是花了不少心血向其他的博物館或個人借來的?」
主任嘆了口氣,回應:「確實大部分的展品是借來的,甚至有個人收藏家特地出借一幅來國行畫像,你就知道這個特展備受各方期待。我比較好奇的是,你為什麼想要這份工作,以及你對日本刀的興趣是怎麼來的?」
「我嘛,因為原本工作的地方把我開除了,下一份工作則要四月才開始上班,在這期間內我想找點事來做──兼職也無所謂──來散步的時候剛好就聽見您的困擾了,大概是這麼一回事。」明石老實回答,在這種時候,誠實是最好的策略。
「至於興趣嘛……家父非常喜歡刀,特別是山城傳以及太刀,可以說是他畢生的志趣了吧,而我就在耳濡目染之下繼承了這樣的熱愛。」這裡也是一句不假,明石回想許久以前對於來國行本人僅存的一些印象,那印象就像人類幼年時代留下的回憶一般,只有印象深刻的片段能夠輕易回想起來,其他全鎖入記憶的檔案櫃裡了。
雙方隨後又聊了些關於對刀的興趣的事,以及來派的刀的特色,明石全都對答如流。
經過這番問答,博物館的主任似乎是相信了,似乎也相信這個看來輕浮機敏的男子並不是想要趁機盜走珍貴展品的竊賊。雙方約定明石就在展出期間擔任導覽員,而展期之前則必須到博物館接受基本的導覽訓練。
當明石來到博物館大廳,遍尋不著審神者的身影,打開手機則收到她傳來的訊息,說她人在剛才的咖啡廳裡,他便趕緊前往。
看見背對門口坐著看報紙的審神者,明石直接在她對面坐下,報告:「拿到那個offer了,星期一開始要去接受基本訓練,接著就得在眾人面前介紹我自己了。」
審神者忍不住笑出聲。不管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還是訪客,到時都不會想到在他們面前講解的導覽員竟然就是那把正在被介紹的刀。
「別太得意忘形啊,有些事情是只有你知道而後世的人不知道的,這些要注意絕不能說溜嘴了。」審神者邊笑邊叮嚀。
「是是。」明石隨口應答,拿起審神者的杯子痛快的喝了口肉桂卡布其諾,滿溢在口中的香氣與溫熱使他被寒風吹冷的身體重新有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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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展覽開始的日子。
明石難得把服裝穿戴整齊,由於天氣越來越冷,他在襯衫外穿上深藍色毛線背心,他覺得這讓他看起來像個老學究,但並不討厭。再掛上通行名牌,作為導覽員的一天就開始了。
第一次正式接待的對象是一群來自四面八方的散客,年齡、性別都不一樣。聽眾到齊後,明石開始沿路簡單說明各件展品。
「各位眼前的是本館的收藏品,這是國寶太刀,號明石國行,會有這樣的名稱是因為它來自明石藩松平家。各位可以欣賞它的姿態,這一件在國行的作品裡算是比較細窄的,反──也就是刀身彎曲的幅度──比較明顯,算是來派的特色……」明石仔細說明著他自己的刀身。
他怎麼會這麼聰明,想到要介紹自己,做這件事對他來講全然不費工夫。看著專注聽他講解的群眾,明石在心中讚嘆自己的機智。
隨著導覽進度推進,明石繼續講解與展覽相關的不同子題:「來國行是鐮倉時代的刀匠,鐮倉時代的戰爭型態以馬戰居多,太刀是為了方便在馬上作戰而使用的,因此你們可以看見今天的展品都有著比較寬的幅度,因為有實戰需求的考量。」
一邊介紹鐮倉時代的背景,一邊帶領聽眾到來國行的畫像前面,明石站定並面對群眾:「這一幅是本館好不容易借來的私人收藏,據傳是來國行本人的畫像。」他轉向畫像作勢看了看,再轉回來說:「你們覺得他是長這個樣子嗎?原來做出這些刀的人,長相是這樣子嗎?」
寫意大於寫形的畫像會隱去許多人物面貌特徵,但明石承認這肖像能讓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來國行──當然,是對於親眼見過來國行本人的人而言──看到這幅畫他就想起來了,他記得來國行讓某位畫師友人的學徒練習畫肖像,並收下了這幅練習作當作酬勞。
沒想到那幅畫後來會流傳出去,還被妥善收藏了數百年,簡直不可思議。
聽眾不知道箇中原因,只被導覽員的風趣逗笑了。其中一個人回應:「我們看到他的作品、他的肖像,也知道他生活的年代,但是有沒有他的一些軼事可以分享呢?」
軼事這個字讓明石深思了片刻,他再度回頭看看肖像,再回來面對聽眾:「他和同時代的刀工綾小路定利很親近,時常互相介紹訂單甚至互相借貸,也有現存的兩人作品中其實有對方作品的說法啦……不過今天展出的肯定都是來國行作品無誤。」
因為這裡每一把刀他都認識,全是他的同胞手足。明石在心中解釋原因。
「而之所以要互相借貸,是因為兩人在財務方面都不是非常精明的人。」話匣子一開,明石開始把自己所知的某些瑣事透露出來:「來國行很重視吃,非常愛吃香魚,吃香魚還一定要有特別的配菜,每次一到香魚的季節就會大肆採購。他愛吃到什麼程度呢?有一次為了買大量香魚,家中的現金又不是很充足,差點就把手上的作品刻上定利的銘向定利換取現金。那把刀,就是現在的明石國行。」
深埋多年的怨氣居然在此時得以一吐,明石感到舒暢許多,旋即又想起要掩飾:「至於這件逸聞是不是真有其事呢?其實也無從考證了,各位姑妄聽之。」
明石帶著聽眾繼續往別的展品前進。當導覽行程結束後,明石沿著原路回去檢查是否有訪客遺落的物品,經過來國行畫像前,明石注意到玻璃櫃內的畫像有點歪,它原本擺得整整齊齊。
「喂喂,老爹,我可是過了幾百年才把你這賣子求榮的糗事說出來。」明石又好氣又好笑,想伸手敲敲玻璃櫃,但才抬起手就又放棄了。這裡到處都是攝影機。
明石抬起腳繼續循原路回去,經過自己擱在玻璃櫃裡的刀身,陰暗展示室內的氣氛使他想起自己刀付喪神的身分。當他還沒有人身的時候,偶爾在展示中醒來,感知到的就是這樣的環境:尊崇與遺忘互相混雜,半是珍惜,半是束之高閣。
擁有人身而能夠自由活動之後,又在21世紀的現世過了一個多月凡人的生活,他簡直快要忘記自己是刀,來到21世紀的目的是陪伴審神者執行任務。接下來他還要當一陣子的博物館導覽員,而審神者也還要再當幾個月的歷史教師。
等這裡的工作結束後,約莫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他就能跟著審神者回本丸去,繼續進行與時間溯行軍鬥智鬥力的戰鬥,發揮他身為刀的功能,也履行刀付喪神和審神者真正的任務,除此之外,也能看到許久不見的螢丸與愛染國俊了。
等到櫻花盛開,那兩個孩子就會笑著奔出本丸大門迎接回歸的明石與審神者。
end